周凉初. Jade

热闹只是一时的消耗品 而撑起你人生的是整个孤独

【桃林】无关风花雪月的事

想想,都是假的,这场我们眼中的“情事”其实根本无关风花雪月

余七画:

*现实向预警 一发完 迟来的刀 


*关键词:中年危机、佛系生活、大西厢


*新的一年,仍盼望桃林发糖【大雾】


*bgm:故梦-双笙


 


后来过了很多年,你问我,风花雪月算什么。我说,算成语吧。——题记


 


一年级的陶阳和郭奇林在上自习课。陶阳是管纪律的,他托人从十万八千里处传来一张小纸条,上写着:“郭奇林,如果你表现好的话,我就给你一朵小红花。”


 


梦到这就醒了。


 


郭奇林在枕头上睁开眼睛看天花板看了足两分钟,起来还觉着自己做的这梦简直有病。他跟陶阳有半年多没见面了。从三月份开箱,两个人在后台擦身而过互道辛苦,到现在十一月份微博互动没超过三次。为什么会梦到他?


 


陶阳在天津连唱了五天的戏,郭老师昨天晚上还转了陶阳的微博夸他。莫非是因为睡觉前看了太多有关于他的信息?还是潜意识里他想去听戏了?梦的最后陶阳给他小红花了吗?


 


不,他为什么要想这个?


 


郭奇林一边刷牙一边在心里胡琢磨,连媳妇喊他喝药都没听见。


 


郭家这两个月正研究备孕。他们两口子岁数都不小了,再不要孩子不像话。他按照医嘱喝中药,媳妇进行食补和针灸。不光媳妇想要孩子,郭老师也想抱孙子很久了。郭奇林本来想说我是孙子您抱我吧。后来怕挨老爷子踹,想想就算了。


 


自打准备要孩子以后媳妇就神经紧绷,浴室摆验孕试纸。郭奇林从后台回来一身烟味都得在玄关过过风才能进来,媳妇的警惕性堪比母兽对幼崽的呵护,生怕环境受一点影响。谁都不例外,有好几回张云雷郭奇林阎鹤祥和经纪人几个蹲在屋外台阶上说话,看起来像一群无家可归的流浪汉。


 


“今天是……二十五号,明天…二十六……”郭奇林洗完脸后站在挂历前捻过一页,自言自语。日子轻飘飘,每天都被填塞形形色色的坎儿。生活就是坎儿与坎儿不断相连,从来不会停下,至死方休。


 


他是个中年人了,没有展现在他体态上的疲惫也慢慢搁进了他心里。郭奇林顺手把挂历旁的小镜子拿起来,撩起头发仔细审视。


 


昨天烧饼给他打电话说自己头发有一小半都白了,两人视频通话可以看见曹鹤阳在后头拿着小刷子给烧饼涂染发膏,一边忙活着涂一边不住嘴地骂他糟蹋东西:上次非得穿一件白衬衣自己染头,自己手那么抖心里没点数,差点没把脖子拧了不说,哆哆嗦嗦把领子染黑一半,送到干洗店也洗不出来。活糟践一千多块钱的玩意。


 


从前背着媳妇孩子出去通宵喝酒变成了相约染发,这就是一代人集体步入中产的标志。


 


“哎你还有脸说头发白得早?天天熬夜,好不容易昨天没事儿我说你早点睡,你知道他说啥?告诉我说睡了。我说哦那行吧,我还打扰你了。结果今天早上一打电话又在夜店了。就这能有好儿?呸!”


 


“我都多长时间没去了?昨天晚上那是真有事……”


 


小四念念叨叨的声音在烧饼辩解的破锣嗓子里见缝插针,郭奇林伪装成信号非常不好的样子以完此劫。


 


媳妇从卫生间出来,面色隐隐有些失落,冲他摇摇头。郭奇林点点头,表示理解。又没中。


 


陶阳不是送子娘娘,做梦梦见他不管什么用。


 


“别着急,这事急不来,大夫不让放松心情嘛,这样有助于怀上。”郭奇林安慰了两句,拿钥匙出门开车上班。


 


上班现在还早,他去接张云雷。


 


张云雷穿一件黑色大衣,懒洋洋敞着怀站在房檐下等他。上车,坐到副驾驶上开始摸烟盒。


 


郭奇林一眼看见张云雷脖子上系的褪色旧围巾,被洗的没形状了张云雷也戴着,年年冬天戴满三四个月。这是杨九郎当年买的,一买就是两条,他自己那条丢了,送给张云雷的还留着。


 


张云雷点上火,叼着烟往前一仰头示意郭奇林:“开啊,看我干嘛。”


 


郭奇林收回目光把车发动起来:“别抽了,九郎呢?”


 


“他姑娘这几天咳嗽,领医院看病去了。”张云雷开窗户把烟灰随风掸出去。


 


“他媳妇没领着去?”


 


“嫂子有喜了,又怀一个。”张云雷淡淡笑着,仿佛这事与己无关。


 


“那…就恭喜你又得一干姑娘…还是小徒弟?”郭奇林从后视镜里瞄他一眼。


 


张云雷便露出一个明悉一切的笑:“你少跟我来这套——说是瞅着像儿子。儿女双全,可美死他了。”


 


郭奇林还是从两个截然不同的笑容里读出了一种情绪:无所谓了。


 


近年来郭奇林能感觉到张云雷这种情绪越来越深,他是真正无所谓了。杨九郎结婚,离婚,生孩子。哪怕是生两个,跟他都没有关系。跟他们也不存在任何关系。他们是独立于这一切的,只要他们彼此还有一种特殊的纽绊,张云雷就可以忍受这一切。


 


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,久成了一种习惯。这种习惯让张云雷的一部分变得麻木。


 


所以当张云雷抱起杨九郎的第一个女儿时,他眼里的欢喜是真心的,他为深爱的人开心,同时也克制自己不去想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。


 


这些都不妨碍他们。这一辈子谁都有一笔算不明白的帐,没关系,到这个岁数很多事情都可以轻松放过,还纠结什么呢。为了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辗转一晚的傻事没人会再做了。


 


晚上郭奇林在北展商演。倒二的师弟上来使得大西厢。节目进入尾声,逗哏一执扇子:“但只见花园的门上一副对儿,上联下联就配个端详,上联写春天有雨花开得早啊,下联写秋后无霜枝叶长……”


 


大西厢,那也是一个有关傻丫头和傻小子的故事。


 


十几年前的北京,他们在几百人的天桥粉墨登场,屋里骑满坐满,多数是为了捧他父亲来的。那时满台上乱窜的小角儿们并没有多少人认识,远没有今天的拥趸。他们这队这个阵容后来被称为老四队,再加上一个一队不要的小孩。
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
从花园初会到夜访西厢,俩人为了抻时间在台上一阵又一阵的磨烦,嘴碎的跟饺子馅似的,表面上几句话交锋,实际上脑袋里八核处理器同时工作,脑回路清奇只有对方能听懂,观众都不知道被带到哪去了。


 


“我这人话说不清楚,这你是知道的。”


 


“行了差不多了,你这手劲儿挺好。”


 


郭奇林扑到地上时满心里想的都是他那头套千万别掉。怕什么来什么,小辫儿指他的头偷乐,郭奇林装模作样的正冠,借着戏把满头珠翠往上提了提,回到戏里还不忘冲陶阳摆手示意他别去进京赶考。


 


果然,这些有意无意的小动作都被迷妹们扒下来了。也算值得。


 


后半程郭奇林操心的都是大家笑累了都不笑了,父亲的规矩最忌讳包袱不响。他们也不是一点名气没有的学徒,不能再犯这种错误。他撒泼打岔的把人逗乐,累的自己浑身是汗,下场就组队去吃烧烤了。


 


他们本来以为会再演,没想到一拖再拖拖了小十年。


 


恨只恨,良辰昨夜如流水,年华盛景不长存啊。


 


商演完大家又吃一顿夜宵,吃完了饭郭奇林买单,还要热情的亲自送几个顺路的朋友回家。郭奇林一向没架子,群众基础特别好,所以先送别人再送阎大脑袋。看看表两点多了也没处去,开着车转悠回了玫瑰园。


 


郭奇林把车停到车库里,把车里的刮胡刀拿出来对着后视镜刮刮下巴。人过三十,唯有晚上回家把车熄火之后,在车里坐着的那十分钟是属于自己的。下车以后他是丈夫,是父亲,是儿子,是领导,唯独不是他自己。可这些身份偏偏又组合成了今天的郭奇林。


 


他凑近了镜子仔细观瞧,卸完妆的眼周早就有细小的纹路了,微笑时显得老成稳重,一双眼睛装满了人情世故。郭奇林摸摸怎么补水都发干的脸,胶原蛋白都不知道跑哪去了。


 


他想起今天台上开场的师弟,十九岁的年纪,嗓音清亮身姿俊秀,往话筒前一站让人眼前一亮,所谓上人见喜。他曾经也这么年轻过。那时镜子里映着他高高扬起的额头,笑起来真心实意,眼睛里落满了光。


 


郭奇林又想起大西厢,他们现在早不那么扮着唱了,大家都忙,但是孩子们偶尔赶在年节时排个一两出。那时有些粗糙的妆容,神游天外的乐队,天桥小剧场狭窄的空间,统统消失在外人口中的经典里。


 


经典美就美在不可复制上。


 


张生,崔莺莺,红娘,三个人的爱情故事。没有谁善始善终。


 


凌晨两点半,十五年,剩他一个人回忆一场不完美的相声剧。这座城市沉沉睡去,地下车库空空荡荡,他坐在这里毫无困意,心剩一点捉不住的执念如流萤微茫。


 


车灯前尘埃飞舞,光柱直直打在墙上。灯火熄灭,夜色深长。


 


风,是山门初开他扬鞭催马的轻


花,是庭院深深落入他眼底的红


雪,是三更梦醒檐下瓦上的霜冷


月,是从西厢一夜勾到十里长亭


 


到今日,风花雪月,都是平平。


 


德云社下半年办小剧场相声精品系列展演,天桥连演十场,每天的底角儿保密,有老观众天天都来,花篮不要钱一样的往上送。郭奇林今天过来看看情况。


 


还没开场,后台传来了此起彼伏招呼的声音:“陶老板来了!”


 


郭奇林听了一耳朵,急忙忙撩袍走出房门,一掀帘子正跟他来个对脸,“呀,你怎么在这?”刚说出口又觉得自己这话透着心虚,觉得不对赶紧补了一句:“来怎么不说一声,好让孩子们接你去。”一面又逮住一个窜过去的徒弟:“去沏水去——喝什么茶叶?”


 


陶阳双手插在兜里笑他:“越来越有班主的范儿了啊——不用费事,我待不住,一会儿就走。这不昨天演出结束了,我从天津回来顺便过来看看你。一会儿回家,收拾收拾东西后天奔上海。”


 


“是啊,一晃咱哥俩都半年没见,多快啊。”郭奇林只能这样感慨一句。


 


“可不,今年有点太忙了。明年得缓一缓。”


 


俩人想说点什么但是一时又没什么可说的,优秀的尬聊小王子怎么能接不住这个场子?郭奇林很快镇定下来质问:“我妈喊你来家里吃饭呢,你老不来。我好不容易在北京待两天,怎么着非得我亲自来请你才行?”


 


陶阳笑,七分假三分真的说:“真说对了,你不请我就不去。”


 


郭奇林较真:“你不来啊?你说的你不来,你要不来我把给你准备那点橘子都吃了。”


 


“你不要走动,就在此地等着我搬站台来。”


 


后台人来人往,俩人视若无睹,有一句没一句的矫情。说到最后郭奇林把陶阳往外一推:“走走走,别搅和啊。”等看着陶阳转身真要走了,郭奇林又扶着门朝他喊:“晚上你可别忘了来啊!”陶阳转过来拼命点头,郭奇林这才缩回屋里。


 


后台桌子上,热气腾腾的中药放在保温杯里。他早上出门忘带了,助理特地开车给送过来的。保温杯此时正执着的矗立在桌子上,一如他们接下来要跑完的后半程人生。


 


幼年时郭奇林感冒,一后台坚守传统的大哥哥们给他熬了中药。郭奇林怕苦,耍脾气坚决不喝。郭老师又不在,师兄弟们怎么哄都不好使。


 


最后还得小崽儿出马,语重心长的劝:“大林哥哥,你喝了吧,良药苦口,喝完了以后就好得快。我陪你一块喝呀。”说完自己捏着鼻子咕嘟嘟灌一大口,苦的浑身一激灵,连舌头都卷起来,变成一个苦瓜丸子。


 


郭奇林这样想着,打开杯盖,黑漆漆的液体表面光滑如镜。他举杯一口气全咽下去,下意识干呕,胃酸翻腾,泪水涌上来,眼前一片模糊。他用手遮住脸。


 


他想念陶阳。


 


原来这世上只有他肯为他吃苦。


 


而很多年来他们都在自讨苦吃。


 


换了衣服走过后台,走到剧场的上场门,郭奇林靠着墙一倚。酒旗戏鼓天桥市,多少游人不忆家。台上正说的唱的热闹极了,满堂欢笑如海浪冲卷,一如当年故梦西厢。


 


他又从西厢过,十二年后才高八斗。百花还在人去已楼空。


 


那花儿常开人难留。


 


The end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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